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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多少我要多少(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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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安打來電話,告知內內的遺體領取手續已經辦妥了,她沒別的家人,在裏頭呆了七年更是沒什麽朋友。

他跟韓如丹商量了下,喪事從簡,隔天一早直接在殯儀館葬了,墓地就定在同一個陵園,雖然沒入大哥的墳,也算彼此做了鄰居。

“還帶崇新過去嗎?”倪澈是真心覺得讓一個六歲孩子為著他摸不著看不到的孝道倫常去見識一具屍體是很殘酷的事情。

“見也見過了,就不讓他去了。”崇安的回答讓倪澈松了一口氣,“那個,後天一早我和你嫂子兩人過去,該準備的都準備了,崇新幼兒園放假了,你請半天假帶帶他,交給別人你嫂子不放心。”

倪澈當然知道這個“不放心”只是借口,不想她糾結是否去出席內內的葬禮,所以給她派了個看孩子的活兒,讓她理所應當地不用過去了。

景澄知道她心疼崇新,親媽走了他渾然不覺,連去不去送這最後一程都由別人決定,“等她入了土,再帶崇新去看她。”

倪澈無所謂地搖搖頭,“人都沒了,看不看的又如何?我媽的葬禮我也沒參加……”

這句物傷其類包含的信息量太大了,景澄楞了神兒,他想過很多次她在崇家、倪家如何遭排擠,但都沒有具體到她母親葬禮都不許她出席這種細節上來。

沒等景澄從腦補中回魂,倪澈反倒率先推了推他的胳膊,示意他接電話。

來電是市局的號碼,景良辰開門見山地說,“人抓到了!中國籍,這會兒帶下去沖澡餵食了。這孫子在垃圾場附近的排汙管裏躲了兩天一宿,臭得能當生化武器使了……先讓他捯飭著,等會兒我跟趙隊好好伺候他個全套!”

“值班就認真點兒,我抽屜裏有君山銀針,困了拿去提提神。”景澄打岔的語氣淡然,好像真是景良辰擅離職守地找他煲電話粥。

那邊一卡殼,瞬間反應過來了,“嘖,看來你家我是回不去了……”

***

景澄次日去局裏上班,趙隊跟幾個加班的兄弟還在小會議室裏橫七豎八地躺屍補覺,景澄捧著那本新鮮出爐的訊問筆錄認真拜讀。

看得出來,兄弟們點燈熬油地突審了一晚上,口幹舌燥,唾沫星子都飛不起來了,嫌疑人卻一直沈默是金。這種認栽不吭氣的家夥向來最難伺候,零口供不是不能定罪,但對程序和證據鏈要求非常嚴謹,不然好容易挨到庭審,稍微給辯護人抓到半點程序瑕疵,立馬前功盡棄。

景澄拎著筆錄,邊走邊在腿側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一路朝審訊室溜達過去。

門口執勤的小警員見有人來,機警地站起身來,看情形便知道嫌疑人還在裏面,沒有送回看守所。

依照程局的脾氣,這麽審下去,程序上沒瑕疵就怪了,起碼這小子的睡眠質量堪憂,說不定陸續還會有“強光浴”以及“半蹲半站套餐”等深度服務。

“隨便聊兩句,不用開監控。”景澄說這話的時候,臉色溫潤,沒有半點慍色,好像來找老友敘舊。

小警員一楞神的工夫,他已經推門進去了,門虛掩著,沒落鎖。

小警員覺得這位景警官平時淡然和氣,跟那些動輒火冒三丈的刑偵前輩們屬性完全不同,也不像他那讓人看一眼就汗毛倒豎的殺神爸爸,應該不至於鬧什麽出格的狀況,於是又安穩地將屁股坐回椅子上。

嫌疑人正歪在椅框裏睡覺,姿勢看著挺難受,人卻睡得很沈。

小屋裏沒窗,不通風,那臺經常反季節運作冬冷夏熱的空調也關著,對方一件皺巴巴的T恤被汗粘在身上,看著有點兒狼狽。

景澄走過去,細細看了看那人的搭在桌板上的雙手,指間覆著一層繭,幾個關鍵的指節處尤為明顯,是個玩槍的老手。

他揚起文件夾在那人頭上輕輕拍了拍,沒反應,又加了點兒力道,這才見對方激靈著轉醒過來。

不知是因為睡懵了,還是室內光線昏暗,那人一個勁兒眨眼,揉眼。

景澄轉身拍亮頂燈,緩緩轉過身去,將一張臉對準嫌疑人,做出一副拍證件照的淡然表情,五官自然清晰。

果不其然,嫌疑人雙目圓睜,瞳孔猛地一縮,顯然是認出他來了。

這種受過專門訓練的射手,認人的本領俱是非同一般,錯殺了人算是職業汙點,放第二槍要面臨的危險比一擊即中要高出千百倍。

景澄沒穿警服,就這樣大搖大擺地逛進了審訊室,對方一雙利目在他身上逡巡,似乎在猜測他的身份和意圖。

他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來,姿態放松,“褚斌,”景澄念了一遍嫌疑人的姓名,“你這名字,不太吉利,看來運氣也的確不怎麽樣。”

褚斌的目光一直停在他身上,仍然一副不問不答的拒絕姿態,眸光裏卻透出了一股防備。

“聖堡的生意好做嗎?這單的尾款想來你是收不到了吧,而且會得個差評。”

提到“聖堡”,褚斌目色一變,雖然臉上依舊是一派漠然,卻仿佛皮肉被驟然拉緊,繃出一臉的陰沈。

景澄知道他這一次詐對了,對方果然跟聖堡有關系,實際上讓他聯想到聖堡的並不是對方的職業殺手身份,而是對方用的那把狙/擊/槍。

那不是國內輕易弄得到的東西,即便黑市也應該極少見,所以之前他會猜測委托人是跨境買兇,在國內能淘到這種玩意,最大的可能便是通過網絡交易尋找賣家。

“所以,我相信你不知道買我命的人是誰,不過……”

景澄打開平板,從新聞頁面下載了一張鯨市公安慶祝建軍九十周年大會的圖片。

圖片正中講話的人落座於實木條桌之後,身著警服一派肅然,肩扛被橄欖枝環繞半周的國徽,這是副總警監的警銜標志,桌面上架著一只名牌:程光毅。

“認識嗎?”景澄將照片調轉方向,正對著褚斌,平板舉在自己耳側。放大的照片上,程局長那張面孔與眼前鮮活的這張臉並排展現在嫌疑人面前。

相似的眉眼和嘴唇仿佛能夠跨越時光妥帖重疊,只是一冷峻,一溫和,而溫和的這張臉孔現在看起來反而更加可怖可憎。

褚斌臉上的表情越發地精彩,赤橙黃綠青藍紫輪番上陣,最終糊作一團,“你,你是……”

“他兒子。”景澄後退幾步,坐回椅子上,“《刑法》大致看過吧?非法持有槍支彈藥罪和故意殺人未遂這兩項還覺得不夠勁兒?罪不至死是吧?”

褚斌這會兒冷汗和熱汗一塊兒往下淌,他們做這行的雖然沒什麽行業協會,但也是有行規的,不問身份,不賣雇主,定金不退,風險自擔。

他自然猜得到被買兇射殺的對象大抵也都有些身份和背景,否則拉不來這種舍得斥巨資報覆的仇家,就算狙了個黑道上的大鱷,對方也只當殺手是個人形兵器,你用他也用,大家都信奉的是冤有頭債有主。

換做遇上不要臉一點兒的,甚至被抓住了還有機會被策反倒戈,加價反噬。

但有一種人是絕對碰不得的,那便是政/要。這類人說不上是黑是白,他們手握重權,有得是玩死你的規則,只要他們想辦的,便沒有什麽辦不到。

鯨市的公安局局長,也是鯨市市委常委,副部級,天子腳下,大權在握,何況程光毅這種名聲在外的殺神級實力派,捏死過的亡命徒扔到蒲白河裏估計都能把河道給堵了……

褚斌後知後覺地慶幸自己沒有真的把眼前這位給狙死了。

像是證實褚斌內心的想法,景澄沖他微微點了點頭,再次轉過平板電腦,上面是一則某地級市市/委書/記情婦擁有四個戶籍身份,並借此持有數十套房產的新聞。

“一個人,四個身份,嗯?一個人,突然消失,沒了身份,就像從來都沒在這世上存在過,操作起來比前者要簡單很多。信不信我馬上找人給你開個死亡證明?”

褚斌的額上青筋暴起,指尖微微顫抖,嘴唇哆嗦著像是要說話,卻咯咯發不出像樣的聲音來。

“從昨晚進來,審你的人就一直沒換過吧,知道為什麽嗎?”景澄撿起不知是誰落下的半包煙,從裏面抽出一支遞了過去。

當然是因為趙隊和景良辰最緊張自己咯,景澄唇角勾起一絲淺笑,那淺笑頗有些威脅的意味,像是暗藏殺機,“你的下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這樣消失起來才比較容易徹底。”

那煙戳在褚斌的唇間猶在撲簌簌顫抖。

景澄不吸煙,自然身上也沒有帶著打火機的習慣,他四下了看了一圈,“抱歉,沒火。”

“也許,你可能不會讓情況嚴重到那個地步……想好了的話,等會兒來了人就好好交代,聽說過重大立功表現可以減輕處罰吧?”

景澄站起身,仍舊提著剛剛的文件夾,“有一樣東西別忘了給我,你登陸聖堡的賬號和秘鑰,要快。記得等會兒談話前,好好跟他們提提條件,比如先來份牛肉拉面,要根兒好煙什麽的……”

褚斌:“……”

他好整以暇地往外走,在門口碰到了結束中場休息的趙隊和景良辰,倆人眼裏都掛著血絲,見著景澄均是一臉詫異。

景澄向趙隊端正地敬了個禮,然後將筆錄夾往景良辰懷裏一拍,“趕緊問吧,問完了好回家補覺。”他又朝剛剛守在門口的小警員一擡手,“記得開監控,程序合法很關鍵。”

二人:“……”

景澄站在單向玻璃另一側的監控室,眼看著趙隊和景良辰配合默契地表演威逼利誘對口相聲。面對艱苦卓絕地瞇了一覺便如醍醐灌頂般大徹大悟、徹底交待的犯罪嫌疑人,倆人硬是把渾身錯愕都嚴絲合縫地給壓下去了。

褚斌交待到最後,實在沒話可說了,到底他也只是個依靠開槍殺人賺錢的技術型人渣,好容易找到門路上了個高科技平臺還第一單就把自己折進去了,亂七八糟地交待了一大堆,其實連委托人是貓是狗他都說不出來。

“警官,警官,我真不知道剛才那是,那是……程局家的……要不然這活兒加價十倍,哦,不是,再借我十個膽兒我也不敢接啊……我可什麽都說了,這算重大立功表現吧……”

景澄隔著玻璃緊緊蹙了下眉,這畫風跟電視劇裏的冷血殺手實在差太遠了,說好的炫酷拽呢,那一臉慫出翔的表情真是半點職業精神也沒有。

當然,聽見對方這麽說,臉色更加難看的就是景良辰了。他狀似不經意地朝著鏡面玻璃瞪了一眼,屁股上好像瞬間長出一排釘子,沒多會兒就找個借口溜了過來。

景良辰將一張便簽紙塞進景澄手裏,“你要的!”

“我說那孫子怎麽交代得這麽痛快呢,你嚇唬他了?!回頭我還得在看守所給他找一單間供起來,你是不是嫌自己麻煩少,要不然登報公開一下你和程局的父子關系好了!”

“看守所也就算了,回頭他到了監獄,我上哪兒給他找單間去?你信他嚇一嚇就閉嚴嘴巴不往外說?還是讓我現在就去把他舌頭割了?”景良辰簡直一頭包,烏青的眼圈裏掛著血絲,“我看還是把你關起來比較省事兒!”

他剛將一支煙抿到唇間,便倏地被景澄擡手抽走了。

景澄捏著手裏的關鍵信息,迫不及待要回去釣魚了。“可能會麻煩一段時間,也不會太久,他這種心理素質絕對不是老手,但技術還不賴,我應該不是他的第一個活靶。好好挖挖,他手上一定還有人命,所以,湊個斬立決應該不是很難。”

他拍拍景良辰的肩膀,“重大立功表現那就是逗他玩,他信你也不信對吧?”

早飯都沒來得及吃的景良辰瞬時覺得自己被噎飽了,這絕對是他姑父的親兒子,爺倆都一個路子,又狡猾又兇悍,成天強調紀律規則,最不守規矩的就是他們!

差點兒邁出門去的景澄突然又轉了個身,“對了,那個褚斌被抓的消息先壓好了,對外繼續排查著,買家應該還不確定他到了咱們手裏。”他抖了下手裏的便簽紙,“我這就去聯絡買家再給個機會,好拿尾款的。”

景良辰:“……”

本來景澄還不確定自己這招在他們職業殺手圈兒裏是不是有點兒賤得不要臉,剛剛褚斌招供的那一幕反倒讓他覺得這樣實在沒什麽。

淘寶買個東西出現質量問題,客服還親呀親地巴巴給退換貨呢,他這一槍沒要命,就再補一槍唄,總之服務到位就行了,事成之後尾款收個九折也不過分吧。

只要能跟買家接上頭,運氣好的話,也許很快便能面基一下了。

景澄坐在電腦前,看著被自己拋出去的魚鉤,雙目閃出志在必得的冷光。是你嗎,倪焰?是的話,那我們就新賬舊賬一塊兒算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有些晚,但長度還可以,周末嗨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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